《怡雨年丰》 第四章 免费试读
那段姻缘之于老夫人是很美好的旧忆,泛黄的书页始于两人的妙缘。
但只有十几年,就停在了将军战死沙场的一刻。
那时她尚年轻,三十多岁,膝下两位公子,教导得都很好。
府里的老嬷嬷说,得知将军的死讯后,老夫人痛哭了几天几夜,熬得饭都吃不下了。
两个少爷忍着丧父之痛,轮番照顾着,才让她强打起了几分精神。
「那会儿老夫人就问了一句话,她问:『两个哥儿是不是也要打仗去。』见他们皆不言语,她便不再说话了。」
老嬷嬷长叹,她与老夫人是同岁的,可她的头发只是灰了一层,老夫人的却全白了。
「一夜之间,老夫人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。从前她最烦管家管账这些琐碎事。那之后,她亲力亲为,俨然是家主模样,让孩子们只管放心带兵打仗,她绝不让将军府的威仪塌下来。」
一品正仪将军的匾额高悬府门,不知愁的女子没了笑脸。
正襟危坐的是将军遗孀,是撑起偌大府邸的诰命夫人。
她太明白那种陡然失去的痛苦了。
所以她常劝少夫人,静心养性,别花太多心力在少将军身上。
「人不能在年少时太过无忧无虑,否则所依之枝摧折,也会觉得如天塌地陷一般。」这句话,老夫人只在我们几个一等丫鬟面前说过。
冬桂说:「少夫人聪慧,若老夫人同她说,她该一点即通的。」
老夫人思忖了好一会儿,缓缓摇了摇头。
「她起初不愿嫁,是不想嫁给一个武将,如今愿嫁了,又岂会不明白这个。」
老夫人心善,心善之人向来看得到旁人体察不了的细微处。
所以她那一声长叹,听得我很心疼。
她难过地接着说,嗓音都打着颤:「这样长的光阴,一院子都是盼不到归人的可怜女子。她今年才多大呢,她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呢……」
那一瞬间,老夫人眉塌眼陷,「我是不是做错了,不该牵累人家好生养大的姑娘……」
秋风止息,光阴寂静。
我蓦地想起出了家的大夫人与远走他乡的二夫人。
那年两位将军兵分两路,一个平西疆叛乱,一个南下剿匪。
平西的马革裹尸,脸被野狼撕咬,送回帝都时至亲难辨;剿匪的被万箭穿心,死时盔甲下还穿着大红喜服。
平西的是长子,膝下尚留了个两岁的孩子,那便是后来的少将军。
而剿匪的是次子,时年刚满二十一岁,才娶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,便在大婚夜领命出征了。
两位夫人都那样年轻,丧夫时连二十岁都没有。
老夫人好心,让她们自行改嫁去,说将军府绝不扣人。
可伤透了的心留在了这深墙大院里,两位夫人前脚踏出将军府,一个进了佛门,一个远离帝都,谁都不愿再沾染这片伤心地。
大夫人将幼子托付给了老夫人,老嬷嬷说,那一晚她俩紧闭房门,抱着一个稚子,谁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。
只知道老夫人一夜白头,送走大夫人后,一病不起,足足躺了一个多月。
还能说什么呢,一个丧夫、一个丧子,皆是眼中泪、心头血。
圣上惦念将军府子孙凋零,特许少将军成婚一年后再领兵出征。
如今少将军与少夫人成婚也将近一年了,众人口里不说,心里都放不下。
但老嬷嬷年纪大、糊涂了,当着老夫人的面,一边挑彩绳一边说道:「莫不是咱这院里有什么邪风,怎的好好的儿郎,到最后都争着抢着要打仗去?到头来,没一个……」
冬桂给我使眼色,她给老嬷嬷敬茶,我抢下老嬷嬷手中的彩绳,忙道:「打络子这样的事,最熬眼睛的,您该早些吩咐我们做的。」
老夫人始终低头看着手中的一卷佛经,她不言语,但我知道她听到了。
她向来不为难下人,尤其是像老嬷嬷这样,从年轻的时候就伴着她的老人。
所以在我们劝走了老嬷嬷,气氛一度很低沉的时候,老夫人笑着张口:「你们听她说的,可是气人了。她自己嫁了老账房,儿孙绕膝的,如今便来我面前显摆了,你们这群丫头向来有主意,快想个法子帮我治治她。」
如是,我们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我正想着说几句讨巧话,让老夫人舒舒心,没想到少夫人走了进来,张口便是要人。
「祖母院里妙人儿多,平日里我坐在西院都听得到一阵一阵的笑声,」她半蹲在老夫人身边,给老夫人捏腿,「祖母若疼我,便让我挑一个去做伴吧?」
老夫人自然应允,我当下便有了不好的预感,怡雨也抬头看了我一眼,满目的担忧。
没想到少夫人纤纤玉指一伸,果然指向了我。
更没想到,她不单是要我伺候她,而是——
「我知道老夫人最疼的便是这位年丰姑娘,所以我可不敢怠慢她,总要让少将军将她纳进屋里才是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