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琴瑟失调梦已空》 第五章 免费试读
开春的时候，父皇果真开始咳嗽了。
他只当是一场普通的风寒，我却知道，这一场病会夺走他的性命。
母妃不舍昼夜地为父皇侍疾。
我悄悄将那株雪莲取了来。
上一世，在咽气的一瞬间，我恨的不是宗春抢走了自己生还的可能。
我只是非常非常遗憾，父皇若是用了这一味药，原本可以活下来的。
那时候御医同他说过。
但父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
「雪莲是何等珍贵的东西，将来我们玉儿病了要留着为她续命的，朕身子还没坏到那个地步，何必浪费这样的好东西。」他一片慈父之心，一定没有想到，死后自己的女儿被人欺负得这样惨。
他是天地间少有的明君，有他在，我也不至于屈辱地嫁给匈奴人和亲。
我悄悄将雪莲取了来，一点点碾碎倒进父皇的汤药中。
正要点进去时，我听见了父皇同母妃在低声说话。
「玉儿聪慧，若是个男孩儿，朕一定立她为太子，你日后也有倚仗。」父皇沉沉地叹息了一声。
我端着药碗的手轻轻抖了抖。
若我是男孩儿，本可以像皇兄一样端坐在龙椅上，被万民朝拜吗？
因为我是女子，以身殉国的唯一一个法子，就是去和亲？
瞧瞧，多不公平。
娘亲温驯的话落在我耳中。
「太子对玉儿平日里也很好，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哥哥，但我们百年之后，他到底还是会顾念手足之情。」不是这样的，不是这样的！
我冲进内间。
「爹爹娘亲以为玉儿一声过得平安顺遂吗？但我还未过二十五岁生辰就死在了塞北。」父皇母妃错愕地看着我。
此时我还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娃娃，母妃怔愣片刻，便开口斥我胡说。
我跪在了父皇床前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。
上一世，因为没有倚仗，我连伤心都是悄悄的。
「上一世，父皇死在了这场风寒里，后来皇兄即位登基。」但他根本没有治世之才，只是一味地重用自己的舅家。皇后速来同我母妃不睦，父皇不在后，更是变本加厉。
我外祖家世世代代都是清流门第，也被皇兄抓住错处流放到苦寒之地，他们从京中出发的那一日，宗春特意来告诉母妃。
母妃气急攻心，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。
再后来，我嫁妆单子里的雪莲被宗春抢走，还被送去匈奴和亲。
我哭得不能自已，被母妃紧紧搂住。
「我的玉儿。」她举着手中的帕子，轻轻为我擦拭眼泪。
「玉儿发誓，所言句句非虚，父皇以为皇兄能护住我，他却压根不在意我这个妹妹；而您为我精挑细选出的裴昭，原本就听皇兄的话行事。」除眼前生我养我的父皇母妃以外，世间再没有第二个待我真心的人。
爹爹面色沉郁良久，将手中佛珠串狠狠甩了出去。
这串佛珠，他素日里常常带在身边的，27颗翡翠珠子，无论颜色还是种水都属上乘，如今散落成一地。
父皇平日里待我一直是慈父，我从未见过他暴怒的样子，有些好奇地探出头来看他。
天子一怒而天下惧，原来是这样的威风。
我心里忽然变得很痒很痒，懵懂间萌生了权力的野心。
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，我已经用上一世的悲剧验证了这一点，为何不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呢？
爹爹对上了我的眼睛，勉强朝我笑了笑。
他起身，将我抱起来，郑重其事地唤我宗玉，仿佛暗含着无尽深意。
从前他都叫我小玉儿，在爹娘膝下承欢的小家碧玉。
他将自己手上的玉扳指戴在我拇指上。
我的拇指太细了，戴不住，但我改用一双手，紧紧抓住这个扳指。
我知道，这是始皇帝打江山时的近身之物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，从来都只出现在皇帝的手上。
「宗玉，你有此意吗？」爹爹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身上。
我正了正脸色。
「儿臣定不负父皇嘱托，也不会像皇兄一样，叫匈奴踏上汉人的土地一寸。」爹爹终于爽朗地笑出声来。
而我心中沉沉叹了口气。
瞧，爱你的人，会克服万难来保护你，纵使违背祖制，纵使前朝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。
而上一世，我所求的不过是裴昭庇佑，他却没有半点作为，只是面色冷厉地告诉我，这是我的职责，我生来命定如此。
果真命定吗？
但我最不信命。
